晨曦朝陽蘇醒,濱江路上分散著三三兩兩的行人,無不珍貴地沐浴在微光之下、舒緩于清新空氣之中。江面微波浮動,柳枝不時輕拂,幾片新葉受江水誘惑,落入水中,隨之飄向遠方。混在晨起鍛煉的“原住民”中,我貪婪地記下眼前之景,眨眼補幀。左顧右盼的滑稽形狀竟也沒引人在意,當地人忙著與起早貪黑的產能植物們各取所需,與每一塊鵝卵石親密接觸。模仿著他們的動作,走過同一條健康步道,眼瞅著江水流速放緩,于是塌下僵硬的肩背,我欣然接受江水卸下防備、主動示好。
這水,盡其所能開放包容,悅納路經之人。
三江匯集之處,正是昱城文旅之心臟——黎陽。撇開不適應銀發群體作息的深夜與凌晨,黎陽始終熙熙攘攘、川流不息。微風不燥,迎著江風漫步于黎陽巷內,米酒發酵的甜香味與梅干菜扣肉的葷香味隨風在旁,將“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”的無我之境吹散。人則順著香味指引,在此起彼伏的殷勤叫賣中隨意落了座。
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這鐘靈毓秀的新安江,孕育出聞臭吃香的發酵鱖魚、酥脆醬香的現撈河蝦、入口即化的石磨豆腐云云。不僅如此,包羅萬象的世界屯溪為新中式、日式、意式、美式等等風格都留有余地,美食創作者們在黎陽大展拳腳,匠心獨運。到“隱玖”處enjoy,是我們此行的站點之一。在青石黛瓦的小巷之間穿行,見一片開明空曠之地,沿著旋轉樓梯登至二樓,輕推鏤空雕花的木制扉門,香味已經爭先恐后地簇擁而來。酒館吧臺內主理人已等候多時,精心調配出一杯杯藝術品以供小酌淺啜。
我一點一點靠近這杯藝術品,感受它的香味裊裊襲來,逐步充斥我的大腦、乃至每一根神經末梢。充分沉浸在這迷人的酒精香味里,我小心地抿了一口,畢竟初次碰面,不敢太過唐突。入口是絲滑的果香清甜,我的腦海中瞬間出現了以檸檬紅茶、蜜桃四季春、滿杯西柚為代表的春夏果茶飲品,完全沉浸在它營造的春日氛圍里。放下防備,第二口我享受其中。延續剛入口時的甘洌絲滑口感,這杯名叫“祁門姥爺”的調味酒上躍動的氣泡與我的心跳同頻,并逐漸升溫。
這水,盡心滋潤與涵養,使人不自覺綻放微笑、吐露心聲。
游人安于酒家大快朵頤之際,江水一遍遍拍打石墻河堤,不輕不重,那模樣宛如急不可耐地想要出門卻囿于高墻的家養犬類,叫人不忍將它旁落。游人酒足飯飽,不慌不忙地回到岸邊,周遭的微風趁吐故納新之際催人清醒。河對岸垂釣的老伯穩坐如鐘,江面上偶爾停留一只閑鶴,也不怕人,任你拍盡興再翩然離去。
也許是天氣正好,也許是時候尚早,也許是那江風一再的挽留,也許是耳機里的《聲聲慢》拖住了腳步,讓思緒暫停在午后。身旁的面孔換了一個又一個,從陌生到熟悉,再到陌生。浮光躍金的江面迎來送往,我是江水不必使出渾身解數仍甘愿留下的過客之一。我與江水輕聲訴說,訴說我的悲歡、我的離愁、我的留戀,不值一提的家長里短卻讓人一再哽咽。江水則予我聲聲輕嘆、徐徐清風,將縷縷斜陽穿過搖曳著的樹影灑在我身上。在江水的溫柔攻勢下,我的漂浮不定的心仿佛找到了岸作停靠,于是,抖落灰塵,收攏附著有陽光的外套,踏著夕陽的影子與之告別。來時一身疲倦,去時滿心愉悅。
這水,水勢不大不小,不時翻騰潮涌,奔騰逾千年仍不言老。
離岸之后的夜晚,江水并不孤單。萬家燈火綿延數十里,將江水照得透亮,不輸日光。站在岸邊的每個人都無不熱血地、洶涌澎湃地朝著新安江吶喊,聲音大到想要把多年來的不痛快都抒發出來。新安江水毫不示弱,潮起潮落間回應著往來行人的一時興起的深愛。可是轉眼之間,新安江又化作一汪柔水,百轉千回地載著游客在江心漂蕩。
這樣尋常的夜晚,新安江經歷了成千上萬遍。江水毫不吝嗇地給予每一位過客以微笑、以掌聲、以撫慰、以勸解。它不識人,卻從不拒人千里之外;它不“專一”,卻能一直把人送到文峰塔下,誘得人人流連忘返。或許,正在背古詩詞的孩童到了這里,會搖頭晃腦地背上一句:春來江水綠如藍,能不憶黃山?
值班編輯:程子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