歷經3個多小時跋山涉水,終于抵達魂牽夢繞的仙姑尖頂峰。那一刻,心花怒放,神清氣爽。
仙姑尖,乃皖贛邊界一高山,海拔1075.5米。每逢雨霽初晴,佇立家鄉的大橋遠眺,云霧繚繞的仙姑尖,像是披著白色婚紗的新娘,曼妙多姿。
常聽村民談起,稱那里有獼猴、云豹、狗熊等動物出入,還有古廟遺址及紅色故事流傳。可打開鄉土文獻,卻少見記錄,于是有一種沖動,恨不得“身長翅膀腳生云”。
仙姑尖,離源頭村最近。前陣子,我邂逅了年輕的宋光耀,他是源頭村人,這些年,他一直在吆喝“世外源頭”。我們相約杜鵑爛漫之時,同上仙姑尖。
五一前夕,如約成行。抵達源頭村,已近11點,車停在水口紅豆杉古樹下,溪邊一谷乳黃色櫧樹花,宛若織錦,煞是迷人。沿仙姑河穿村而行,溪水淙淙,兩座石拱橋,康熙年間建的睿源橋和翠源橋,如兩道彩虹,橫跨溪上,兩邊木墻黛瓦,演繹著“小橋流水人家”的江南詩意。
進村過橋,拐進小巷,沿著山路向上,便來到村背后的來龍山。山路沿仙姑尖峽谷逶迤前行,路面鋪有青石板,既可達仙姑廟,也可通板橋等地。早年間,常聽好友鑫革說,他父親在板橋小學教書,每天走的就是這條道。只是如今,因為年久失修,路面已是坑坑洼洼,高低不平。
沒想到,光耀今天請的向導老宋,竟然83歲了,擔任過30多年村干部,一輩子生活在這片山林中,這里的一草一木,他了如指掌。雖然歲月的風霜,填滿了溝壑,但他步伐穩健,背著把柴刀。
山路回環,崎嶇不平,一側是山,一側是懸崖。此時春草葳蕤,萬物競發,洋溢著生命的澎湃,仿佛進入了“綠野仙蹤”世界。路旁的虎杖,俗稱“火筒桿”,高達2米多,兩根大拇指般粗。小時候我們常吃它的嫩莖,又酸又甜,但我們村沒有這么高大,像是發育不良,可見仙姑尖土壤之肥沃。山上萬畝竹海,青翠無邊,綠波搖曳。像是一個個整裝待發的導彈,隨時直射蒼穹。崖下的仙姑河,因落差大,水聲轟隆,飛珠濺玉,不久便至百丈沖(又名仙姑尖)瀑布。這瀑布上下落差50多米,一折兩疊,眼下是豐水期,水流巨大,飛流直下,卷起浪花朵朵,氣勢磅礴,頗為壯觀。
林愈深,路愈難行,有些地段被水沖毀,只剩半幅路面,只得貼山慢行。或遇竹子或大樹橫斜,老宋在前開路,砍起竹來,依然力道十足。有段水路,從河床走,一個個大石頭,怪石嶙峋,數百斤重,橫七豎八地躺著,巖體長滿青苔,大家只能手腳并用,降低重心,貼石而行,幾次差點滑倒,而老宋,卻如履平地,還幫我們背東西,不得不佩服,這叫“一處螺螄吃一處泥”。
行到水窮處,坐看云起時。水聲漸細,開始向山拔高,青石板路消失了。幾株大楓樹參天聳立,需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,經驗告訴我,這應是片水口林。果然,老宋說,仙姑廟就在附近,這塊叫仙姑岱。仙姑尖,就因這座廟而得名。其實仙姑,在古代就是因對自然的敬畏而產生的神秘偶像。只是如今廟已毀,我們鉆進一片荊棘叢中,去尋找遺址。林間遍布不少野茶,只是主人不知身處何方了。
一會,我們找到了廟基。廟基坐北朝南,前面開闊,面積足有400多平方米。到處雜草叢生,只有殘垣斷壁,大部分墻體已毀,唯有廟基后方石塝,高約3米,長10來米,還基本完好,但已布滿青苔。我們發現兩座青石柱磉,但無文字。后來,在附近找到一塊墓碑,上面署“龍脈,宋佛禮公之墓”,康熙五年(1666)立。有佛有禮,或許這“宋佛禮”,就是廟中一僧人,否則,一般村民不會葬這偏僻之地。
老宋告訴我們,60多年前,他常來這里開山、種玉米、種茶葉,還常常守山,主要是防野豬、獼猴之類。晚上黑燈瞎火,不覺害怕。
據他爺爺說,上世紀三十年代,附近里廣山、梓槎、梓溪等地,山高林密,是中共皖浙贛省委領導的紅軍獨立團游擊區,國民黨少將楊自立為了打壓這一地區,到處建碉堡,在這山頂上建立了溪口聯防區署,派出十幾個兵,駐守在廟中。1947年的一個夜晚,游擊隊突襲古廟,大獲全勝。
再往上純粹是野路,兩邊灌木叢枝繁葉茂,70度左右的陡坡,不斷拔高,每一步都很艱難,大家走走停停,氣喘吁吁,有人想打退堂鼓,可這時,堅持比什么都重要,于是連忙打氣鼓勁。
臨近山脊,林中的杜鵑花冒頭了,比較高大,2米多高,只是近日風雨侵襲,讓其微凋,花謝一地,殘紅如血。至山脊,這里杜鵑花繁茂艷麗,紅得似火,燦若云霞,一簇簇、一片片,擠擠挨挨,漫向天空,似乎在燃燒。尤其讓我驚訝的是,山脊竟然有幾十棵古樹,高約十來米,樹冠碩大,多為柘樹、錐栗樹等常綠闊葉樹種,樹干粗大,或需兩三人合抱,有的一樹根,長出四五棵,連在一起,枝葉茂密。造型各異,橫臥山中,其間夾雜著杜鵑花,老樹新花,頗為引人注目。我爬過五龍山脈十幾座千米高山,首次在山頂見到如此粗大的古樹。
再越過兩道山崗,終于抵達最高峰。這里有國家測繪局和省自然資源廳設立的永久性三角坐標。頂峰處亦為碉堡遺址,碉堡為磚砌而成,中間內空,2米多深,如今一片雜草。老宋說,1966年左右,他當時是基干民兵,曾在這洞中住過一個多月,上有茅草覆蓋。
“那喝水問題,如何解決?”我不解地問道。
“喏,那下面有水。”老宋指著碉堡下方拐彎處,一棵大樹底下,有山泉汩汩滲出。
這片數萬畝的綠色大山,是片紅色的土地。1935年到1938年間,熊剛、劉毓標領導的皖浙贛紅軍獨立團,就是依靠這片大山的庇護和老百姓的支持,才頑強地存活下來。我走過許多村莊,了解過許多感人的故事。上世紀八十年代初,休寧縣黨史辦同志在京城采訪時任中組部副部長、曾在這打游擊的李步新同志,李步新回憶起這片地區的革命斗爭歲月時,說起許多犧牲在這片大山中的烈士,說著說著,淚珠就不由自主地滾落而下。
這年年漫山盛開的杜鵑,就是對革命先烈深情的懷念和崇高的致敬。回來的路,雖有些難,但我的腳步變得堅定而沉穩。
值班編輯:程紅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