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們去跟鄒書記匯報,提出擔憂的問題。鄒書記很支持,當時就讓我們帶著工業科的技術指導去檢驗,結果一看,全都是鐵渣喲。更要命的是,縣里二十噸鐵渣,金石區就占了十五噸。怎么辦噻?”吳國中覺得腿都發軟,身子一晃,姜一鐵趕緊扶住他。這一扶,吳國中一眼看到新郎官胸前別著的紅花,趕緊說道:“不過,我們下午已經通知上海方面了。現在你不要為這個事情分心了,好好當你的新郎官。”邊說邊把姜一鐵推進會議室。
會議室已經坐滿了人,縣城話和各種土話交織著嘰嘰喳喳。有幾家帶孩子來的,這會兒任由孩子們在大人們身后滿場跑。大老徐看時候已到,拉開手中黑提包的拉鏈,兩手伸進去,把混合在一起的喜糖掏出來均勻地撒在桌上,然后拿出“大前門”香煙,挨個兒給客人們發煙。等了幾小時就為這一刻的孩子們一哄而上,場面頓時一片混亂。有的父母生怕自家孩子吃虧,幫著往孩子兜里塞。眨眼工夫,桌上的糖一掃而空。
“安靜了啊!”大老徐大嗓門吼了一聲,“各家注意了啊,管好自家的孩子。婚禮現在開始了。首先有請新郎新娘出場!”姜一鐵便牽著淑芳站到毛主席像下面。“下面,請縣領導、組織部楊部長講話!”
孩子們搶了喜糖,目的達到,一個個捂著口袋,雀躍著往外跑。會場安靜了下來。
“今天,組織上安排了這么個茶話會,慶賀姜一鐵同志和陳淑芳同志喜結連理。我既當證婚人,也代表新郎一方講幾句話。”楊部長站起來說道:“我先介紹一下新郎官。姜一鐵同志是山東人,參加革命后服從組織安排來到我們岑州已經六年了。大家都知道我們岑州剛解放那段時間是一窮二白,除了一些手工業作坊外,工業基礎幾乎為零,從公私合營到國營工業企業的建立,走到今天步履維艱啊。姜一鐵來的時候是為了幫助我們建糧食初級市場的,但正好趕上我們縣第一個五年計劃,工業建設更急迫,于是他聽從組織安排,挑起了全縣重工業這副重擔,從建染織廠開始,建造紙廠、麻紡廠,再到建鋼廠……像磚頭一樣,哪里需要,他就聽從黨的指揮沖到哪里,不怕吃苦,任勞任怨地沖在第一線,不容易啊!再說新娘陳淑芳同志,雖說老家也是山東,但后來到了上海讀書。兩年前,為了江南省的建設,她一個小姑娘離開了大上海,作為第一批上海知識青年來到我們岑州支援建設,在農村不怕苦不怕累,被組織選中來到縣城工作,她更是認真負責地工作,去年還光榮入黨了。他們兩個人今天能走到一起,結成革命夫妻,組成革命家庭,是他們的緣分,是件大喜事!我們希望姜一鐵同志和陳淑芳同志互敬互愛、百年好合,早生貴子。今天是大喜的日子,雙方父母都不在,但黨就是你們的再生父母,組織就是你們的娘家和婆家。”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。
掌聲中,馬保石突然開口喊道:“新郎新娘趕緊給娘家和婆家敬茶呀!”
淑芳一懵,心道:這老馬出啥幺蛾子?組織是娘家和婆家沒錯,可這茶該怎么敬呀?轉臉便看著姜一鐵。
姜一鐵回頭看了一眼毛主席像,笑道:“感謝黨和組織對我們夫妻倆的關懷。沒有黨,就沒有我姜一鐵和淑芳同志的幸福生活,黨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。我們向黨表個態,就當敬茶感恩。”說完往后退一步,微微側身,兩手臂伸開,向著毛主席像大聲說道:“幸福全靠毛主席!”陳淑芳一下子反應過來,學著丈夫張開雙臂:“永遠跟著共產黨!”楊部長帶頭,在場的人再次集體鼓掌。
“現在有請新郎新娘介紹戀愛經過。”大老徐大嗓門剛一宣布,底下笑聲一片,婚禮現場氛圍頓時由嚴肅轉為歡快。姜一鐵想跑,被大老徐一把抱住:“看你往哪兒跑。”馬保石不嫌事大地當眾拱火:“我說老姜呀,我看你就說說你是怎么躲開廠里追你的那些個女同志的就行。你可是我們南下來的這批人當中唯一的單身漢,又是領導又長得這么帥氣。我聽說追你的女同志可不少啊……”
馬保石話沒說完,外面像風一樣跑進一個人,邊跑嘴里邊喊:“我來了,我來了。這個要聽我講……”在場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季紅。季紅是岑州少有的女干部,早年在山上打過游擊,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工交辦當干事,后來去染織廠當了廠長,三十多歲,一頭短發,黑黑的皮膚,細長丹鳳眼。此刻,一件男式舊軍服改的外套像罩子一樣在她竹竿兒般瘦小的身上晃蕩。她老家也在南鄉,性格直率,工作上雷厲風行。這會兒,她大咧咧地從口袋掏出一個藍色印花土布小兜,解開繩子,把半兜南瓜子一股腦撒在桌上,說道:“我給新郎新娘帶包南瓜子,好吃得很。大家別客氣哈。”馬保石催促:“我說季紅,瓜子等會兒再吃——你趕緊說故事!”
“大姑娘追老姜,這個大家都曉得。我講個你們不曉得的……”季紅索性站著,故意嗑了一粒南瓜子,吐出瓜子皮,把人胃口吊足了才開口道:“那時候,老姜負責籌建染織廠,建好以后我去廠里交接。鎮衛生所有個女護士想追求老姜,每天跑廠里找他。我親眼看見老姜讓小姑娘追得沒地方躲……嘖嘖嘖,老姜害怕得要死,最后躲到男廁所不敢出來。你們沒看見,真是可惜……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會議室的房頂熱鬧得像要被掀翻。
值班編輯:程子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