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一鐵、王逸富、馬保石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,從山東來支援岑州建設的南下干部。
姜一鐵是解放戰爭時期參加革命的。說起來帶有些戲劇性,姜家在村里不算是最窮的,他出生時家里有祖上傳下來的幾畝土地,讓姜家有了多生幾個孩子的底氣。姜一鐵是第一個出生的,所以取名“一鐵”。有了一就有二,后來父母又接二連三生下幾個弟妹,跟著取名“二鐵”“三鐵”,妹妹則叫“四銀”。一鐵不到六歲被送到離村十里外的私塾里讀書,幾年下來,每次都在縣里考第一。一開始,父母邊生孩子邊忙田里的活,農忙時把一鐵叫回家幫忙耕地帶孩子,等姜一鐵讀到十三歲,父母忙不過來了,索性讓他辭了私塾,回家專職帶孩子。從此姜一鐵每天帶著二鐵,手里牽著三鐵,背上背著四銀,早出晚歸去地里干活。時間一久,尤其看到母親的肚子再度隆起,一想到自己堂堂大小伙子帶孩子啥時候是個頭,姜一鐵便找了個理由投奔外村的舅舅去了。不承想到舅舅白天種地,晚上偷偷領著村里的幾個人去給解放軍的兵工廠幫忙。一直到1947年,舅舅死在膠東保衛戰那天晚上,姜一鐵才知道舅舅的真實身份是中共地下黨員。舅舅所在的地下組織看中姜一鐵讀過書,又機靈能干,都希望他加入黨組織。姜一鐵在失去舅舅難過之余,一想到要回家帶幾個拖斗般的弟妹,腦袋就突突的,于是沒有跟父母商量,偷偷加入了中共地下黨組織,跟隨著解放大軍一路南下,隨軍籌集糧草,來到上海。沒想到剛剛解放的上海,各行各業都是國民黨留下的爛攤子,腳跟尚未站穩的共產黨人與資本家斗智斗勇,圍繞糧食和棉花等生活必需品,展開驚心動魄的斗爭。國民黨殘留勢力制造混亂,不法資本家和投機商囤積居奇,有糧不賣,哄抬物價,造成市場混亂,威脅著新中國的革命政權。糧食戰爭就是生存戰爭,總指揮部迅速抽調人員,組成糧食采購工作隊,奔赴全國各地,深入農村,收購糧食支援城市。二十一歲的姜一鐵臨危受命,率領購糧工作隊前往主要糧區——魚米之鄉湖北,冒著被國民黨殘軍和土匪四處偷襲的危險,守著湖北宜昌江邊碼頭一待就是一年,指揮調糧、運輸,將收購來的糧食從宜昌一批批運往上海。新政權最終打贏了上海的糧食戰爭。
渡江戰役勝利以后,江南解放區的面積不斷擴大,新中國面臨的不僅僅是一城一池的解放,而且是城市的管理、群眾的安撫工作。江南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是國民黨的統治區,新政權接管后,急需我黨的黨政干部填充到地方政府,領導地方規范社會秩序和發展國民經濟。根據黨中央部署,從北方解放區分批次選拔急調南下干部。回到上海的姜一鐵被窩還沒焐熱,又被一紙調令派到江南省寧城行署,配合寧城行署執行中央為國家建設而制定的糧食統購統銷政策。在這里,他和同村的王逸富意外會合。
說來也巧,姜一鐵和王逸富兩人不僅來自山東省膠東的同一個縣,還是一個村。膠東地區是革命老區,比姜一鐵大三歲的王逸富,聽從父母的安排,早早結了婚,原本想一輩子能過個安逸并富足的生活,但脾氣火暴的他在痛打了上家來搶糧的國民黨兵一頓之后逃了出來,跟著路過高粱地的八路軍當了兵。后來部隊升級編為膠東軍區第六師,他一路從戰士、機槍班長被提拔為連長,跟隨部隊打過淮海戰役,一路南下,在渡江戰役中帶領部隊率先在江蘇江陰登上長江南岸,因在過江戰斗時身負重傷,故在傷愈后轉業。王逸富故土難離,一想到老家有父母、老婆和孩子,便一門心思想回膠東老家,沒想到一道繼續南下的命令,讓他轉業來到離南京不遠的江南省寧城行署。無奈之下,王逸富把老婆孩子從老家接出來,干革命的同時不耽誤老婆孩子熱炕頭。
不久,殊途同歸的姜一鐵和王逸富再次服從組織安排,奉命去寧城行署管轄下的古城——岑州報到。姜一鐵拎著唯一的隨身皮箱,王逸富肩扛手拎被褥行李,帶著老婆孩子,和馬保石等幾個山東、河北南下干部縱隊的青年一起,跳上一輛慢如龜爬的卡車,在崎嶇不平的山區土路上顛簸了一天一夜,跳下車又沿著羊腸古道在大山里轉了一天。王逸富老婆徐云蓮累得一屁股癱在路旁草叢里,哭鬧著要回老家。王逸富雖然也是窩著一肚子火,但一想總不能當著一隊人的面當逃兵吧,只好咬咬牙嚇唬老婆:“要回去你一個人回去。往前走只要半天,往回走要走五天,你看著辦!”老婆無奈,起來跌跌撞撞接著走。好不容易走到岑州縣城,原地轉一圈,眼睛能看到的除了山還是山。吃的第一頓飯,是縣里為迎接他們,端出來的咸玉米渣糊糊里特地加了幾片綠菜葉。年輕的北方人此時才明白:岑州是江南省沒有最窮、只有更窮的地方。不出半個月,年輕的姜一鐵來時圓圓的臉,變成有棱有角的長方形臉盤。
他們由那天起,聽南方的蟬鳴從此代替了北方的狗吠,吃岑州的苞蘆粿從此代替了北方的大蔥卷餅……
值班編輯:胡曉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