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年時的外婆患有嚴重的類風濕關節炎,手指關節腫大,變形得厲害,給外婆帶來很多痛苦。而我小時候,外婆用她那雙溫暖的手曾給予我許多的歡樂,記憶最深的是外婆做的蛋殼玩具。
當時家里為我訂了兩份雜志,《小朋友》和《兒童時代》。有一期的《小朋友》雜志上登有用蛋殼做玩具的介紹,我看了以后,就纏著外婆替我做,外婆自然沒有拒絕。蛋殼取自咸鴨蛋,為了做玩具,鴨蛋的開口必須在側面而不是通常的頂端,開口不能太大,取蛋白和蛋黃時要非常小心翼翼,那幾個咸鴨蛋吃得可費勁。有了完好的蛋殼,再要用紙作裝飾,如剪出兔子的耳朵,雞冠和雞尾等,貼在蛋上,做好的小兔、小公雞和小豬,十分可愛。
我記得外婆還幫我把蛋殼小動物系上繩,掛在臥室的窗口邊,早上醒來,一睜眼就看到那幾個小動物。還有一次是制作不倒翁,是用生雞蛋殼做的,蛋売上只能用釘子在兩頭各扎一個小孔,再輕輕地、一點一點地將蛋清和蛋黃吹出蛋殼,那可比取咸鴨蛋殼費勁多了,蛋殼清理洗凈后,再往蛋殼里塞幾顆釘子,還要往蛋殼里灌幾滴蠟燭油,蠟燭冷卻后與釘子凝固在一起,固定在蛋殼的一頭,這樣蛋殼就能立起來了,外公又幫我在蛋殼上畫上不倒翁的笑臉,一個蛋殼不倒翁就做成了,不論你把它放在什么位置上,它都能穩穩當當地立起來。這些小玩具看上去是那樣不起眼,可是卻飽含著外婆和外公的愛,留在我童年往事的深深記憶中,每每想起都會從心底泛起陣陣暖意。
小時候,外婆的柜子里有許多五彩的絲線,外婆曾用這些絲線替我織襪子,我記得有一雙紫色的,很好看,穿著也很舒服。
小學二年級,我開始用鋼筆了,外婆用橘紅色的絲線替我鉤織了一個筆套,可以掛在脖子上,鮮艷的色彩,好看的圖案,很讓別的孩子羨慕。“文革”開始時,每人都有一本紅語錄隨身帶著,當時有賣小紅塑料背包可以裝語錄,外婆則用紅絲線替我鉤織了一個別致的語錄袋,與眾不同。這些東西后來不知什么時候都扔掉了,如果保留著,都是非常好的紀念品。
兒子出生時,外婆八十歲了,媽媽將外婆接到杭州,讓她看看重外孫。記得兒子有一套毛線的衣、褲和鞋子,外婆看著小鞋很可愛,就用開司米依樣鉤織了一雙鞋,那時外婆的手指骨節腫得很厲害,拿鉤針已是很吃力了,但我們誰也沒攔她,知道那是外婆的心意。我想那一定是外婆鉤織的最后一件物品……
外婆鉤織小鞋時還有一件事讓我難以忘懷,外婆鉤完一只鞋后,鉤第二只時,她忘了第一只是先鉤鞋底還是先鉤鞋面,她說:“怎么就忘了呢?”外婆一直以好記性讓家人佩服,從未聽說外婆有不記得的事,不像外公,總是忘這忘那。這一次我意識到外婆是老了。
外婆是很傳統的家庭主婦,一身的精力都放在照顧外公、子女和孫輩上。外婆對孩子的愛從來不掛在口上,也從不與孩子逗樂,不像外公,特別喜歡與孩子們玩,以至于我從小就經常與外公“沒大沒小”地辯論,而外公往往以此為樂。外婆不善言談,所有的關愛都在于付出。
外婆的身體不是太好,雖不是小腳,但小時候也纏裹過,腳趾有些畸形,走長路是很吃力的事。不懂事的我高高興興吃糖的時候,完全沒有想到外婆的辛苦和勞累。長大后,寒暑假回外婆家,每天早上都會陪外婆去買菜,幫外婆拎菜籃子。外婆做飯時,我會在廚房里幫忙,替外婆打下手,那也就是我為外婆做過的事了。研究生畢業后不久,有了孩子,接著出國留學,就再也沒有機會為外婆做些什么了。
值班編輯:胡曉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