硯之成為文房之重器,難有石之佳,尤講工之美,雕刻工藝之技賴以隆興,得以發展。史傳南唐時歙縣硯工李少微雕得《蛟龍噴火》硯一品,應用時,龍嘴能吐火珠一串與硯池,以供硯墨,其精巧奇特,竟令風雅的李后主嘆為觀止。這,或許還不是最早的關于鐫硯的記載。而憑借著中國人的智慧和樂于嘗苦,甘于碰硬,要點石成金,當是不足為奇,不在話下。在筆者的印象中,古來鐫雕硯石,美則美矣,而多以工藝性,也僅以工藝觀、以工藝論。然而,如今我對鐫硯被列于工藝美術一目的傳統觀念,因一種外力的感染而產生了挑戰,產生了質疑。這挑戰這質疑,就是來自于歙石之鄉的安徽制硯家方見塵為我展示的他的硯雕藝術。
對方見塵的有一類作品,我的第一印象是,這硯作不是工藝,它與硯工絕緣,而是種純粹的藝術,而是藝術家的創作。他有著這樣一類作品:或借助于坯石原有的斑駁與石皮,或借助于歙石富有韻致的金星、金筆、眉紋、玉帶、魚子一類的離奇色彩與形態,調動其富有大跨度的想象力,施展簡練的獨特刀法,從而用萬取一枚的奇特思維,用以一當萬的概括手段,剔去頑石之渣滓,捕捉頑石之靈魂;或巧取頑石之瑕疵,制造其不可多得的效應,獲得一種出人意料,又在人意中的藝術魅力。其藝其品,可謂是羚羊掛角,無跡可尋;又可謂是不著一刀,盡得風流。方君鐫刻的這類硯石,如無“工”可言,而“藝”在其間,所以是迥異于工藝品的。這類硯作,靈變灑脫的刀技,一如揮運自如的毛筆,面對硯作,猶如是面對一頁濕潤可人的黝黑的畫幅,透過深的朦朧,我們從中充分地欣賞到千變萬化、云蒸霞蔚的筆墨意蘊,和因人而別的情景交映的豐富美感。要言之,見塵君的這一類硯作,完全是一種以少勝多的典型寫意作品,是千雕萬鑒而又大樸不雕的大寫意畫!
誠然,大寫意型的硯作,是見塵君精湛絕倫的藝術主體,然而這種全新的創作,并不是人人皆知其妙諦并能賞愛的。況且生活本身有需務實,在一定程度上又要有多層次的適應性。所以,他除了專注地發揮其天才的寫意型作品外,也制作精能的、傳統的、雅俗共賞型的石硯。而論其之造型、題材、相石、鐫刻的手段都是第一流的,是具有高層次的工藝觀賞、審美價值的,也堪稱是人見人愛的妙品。
見塵君為人放浪曠達,屬藝擅鬼才類,而其功力又不輸于面壁十年的苦學派。所以他的硯作能石破天驚,不拘一格得萬千氣象。我是與他相熟稔的舊
知,知其通文學、精丹青、工畫法、具識見、善鑒賞,故蓋知一藝之有大成,無不以深廣之學養為根底。如是,才能潛移默化,打通諸多藝術的關節,左右逢源,互補互益,于小天地里做好學問,做大學問。以硯作論,方君見塵可謂得之矣。
值班編輯:王振龍